找不到工作的深圳宝妈：带娃摆摊，日入不足70元

一直以来，全职妈妈再就业处于公共话题的末梢，大众几乎墨守“全职妈妈就是在家全职带娃”的认知。

这两年，“全职妈妈”重返职场变得越来越难，孩子和工作之间如何平衡却成为全职妈妈再就业的难题。

而对于深圳的全职妈妈们来说，涌上街头摆摊，成为了她们“重返社会”的一条出路。

早上五点，麦子起床，手忙脚乱做好了12个三明治。七点半，她把三明治装到保温袋，用小推车装到附近的地铁站前。

一开始不好意思开口叫卖，眼看着上班族们一波又一波从跟前走过却不正眼瞧自己的摊位，麦子终于喊出了“三明治，早上刚做的新鲜三明治”，声音从小到大，从磕绊到熟练。

九点多售罄，第一天摆摊的麦子收获了60多块钱。

麦子的生活是在有了小孩之后改变的。

在成为全职妈妈之前，麦子从事着书店收银主管的工作，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朝九晚六、地铁合并公交的通勤生活，直到35岁这一年，家里老人没有办法帮忙照看小孩后，才不得不被动地成为了一名全职妈妈。

做全职妈妈后，生活乏味得让她日感脆弱。近10年，她几乎每天都围着孩子转。对麦子来说，突然不工作后，并没有获得那种可以不上班的快乐。相反想得更多了，还萦绕着一种不安全感。“觉得自己很弱，什么都解决不了”。

在深圳这样的一线城市，家庭中只有一人挣钱的生活是不容易的，有房贷要还，有教育投入，以及家庭日常开销，花钱不得不小心翼翼。

“尽管老公一再强调让我不要有压力，挣钱都是他的事，但这种安慰并没有太大效力。因为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家庭其实是共同体，我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呢。”

麦子觉得自己需要用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。

摆摊的时候，她认识了一些来同样摆摊的“全职妈妈”，有时出门一起聚餐，聊聊近况。从一个自闭、社恐的人慢慢愿意走出家门，她发现自己的状态在慢慢变化。

在地铁口摆摊的摊主里，有不少是全职照顾家庭的主妇、宝妈。

比起职业摊主，她们的摊点通常规模更小，对没有固定收入的麦子来说，现在还算不上生活稳定，每天摆摊的收入多则3、4百，少则几十块钱，能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，但和以前相比，她觉得压力小了很多。

后来，她才总结出，摆摊给她的振奋感，是一种“没被遗忘的感觉”。

张薇是在儿子上四年级后开始重返社会的，那一年她已经40岁了，最初想找一份全职工作，“比找老公还难！我年龄40岁，快10年没有上班，孩子马上小升初了，所有公司一听我的条件面试机会都不给的”。

一份体面的全职工作成为不可及，张薇退而求其次开始在家附近找兼职，商场里有家服装店门口贴出招聘导购的信息：工作时长6小时，要求善于跟人交流，最好有销售经验。没写年龄限制这一点就足以让张薇心动，回归家庭前她曾拥有自己的服装店，所以她最终应聘上了这份工作。

但十年前的经验在十年后稍显滞后，店中年轻的销售抢单水平她自叹不如，老板PUA她午饭时间不能太长她尽量把时间缩短，她工作时偶尔儿子跟在她身边老板露出不悦之色，服装导购的工作张薇只干了9天，挣了200元——老板以各种理由扣了她500多。

还没等找到第二份工作，暑假来临，张薇彻底打消了找工作的念头，用攒下的1000块钱，买了一个折叠桌和煤气罐、卡式炉、调料、烤肠，用电动车拉着去家附近的地铁口摆摊。

张薇的摆摊生涯就此开始。“我记得第一天摆摊的生意特别好，时间恰好在小学放学后，一下子围着好些人过来。但第二天，我的摊位就被另一家卖烤肠的大婶给占了，我当时才意识到，摆摊也是有恶意竞争的。”

可尴尬的是，张薇的卡式炉刚点燃，在离她不到200米距离的地方又来了一位卖淀粉肠的摊主，对方甚至比他离地铁站更近。“我当时很想大声吆喝，但碍于脸皮太薄，最终没能喊出口，就只好移动到另一个地铁口。”

现在，张薇每天下午照常去地铁口卖烤肠，摆摊的生意逐渐好转，销售额逐渐攀升至日均100以上，甚至给儿子挣出了下学期的数学课外班费用。

开学后，张薇的摆摊也需要随着儿子的上课时间而调整。上午把儿子送到学校，自己再找个跟前繁华的路边摆上一个多小时，儿子下课后和她再摆一会，她卖货，儿子就着有限的光线看书写作业。

这一年多，张薇在摆摊和照顾儿子之间穿梭，她也习惯了这种忙碌，一个月收入虽不多，但也让全职带娃快十年的张薇重拾自信。

为了方便大家交流摆摊或者找兼职的经验，麦子建立了一个微信群，陆续拉进来几十个想要摆摊的全职妈妈，初衷是想帮助大家：“可以互相支持，抱团取暖。”

对于“全职妈妈”来说，摆摊也有局限性，摆摊最赚钱的早点夜宵不能搞，这两个时间段全职妈妈都需要照顾小孩。卖什么？在哪里卖？都是需要慢慢摸索的学问。

批发点鲜花、首饰之类的小商品在居民区路边或者地铁口摆摊，糖葫芦、三明治、烤肠的最佳地点是学校门口，妈妈们把自己的经验发到群里。

和麦子一样，群里很多妈妈干过几份兼职工作后，都因为精力在娃身上、时间不合适等客观因素而未能坚持下去，摆摊就成了她们最终的选择。

和传统的吐槽婆婆骂老公的家长里短的妈妈群不同，这些群的聊天内容基本都是围绕着找工作——时间灵活能照顾娃的兼职工，早九晚六按部就班的全职工作在这些群里讨论的很少，原因不言自明。

去年，广东省人社厅发布《关于推行“妈妈岗”就业模式促进妇女就业的实施意见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），提出在全省广泛开发“妈妈岗”，拓展妇女就业空间。

“妈妈岗”是一种为妈妈群体特设的岗位，工作时间灵活，便于让妈妈们兼顾家庭与工作。去年10月，深圳全市也开始推行“妈妈岗”，举办“妈妈岗”专项招聘会。

群内出现最多的是求助贴：“姐妹们，龙华民治这块，有没有几点到几点的工作，求推荐！”除了偶尔会有合适她的工作推荐， 很多宝妈也会回复自己找工作的经验。对于这些全职妈妈来说，工作机会都是自己去争取的。

“妈妈岗”的存在，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。有一位妈妈去面试了“妈妈岗”，她觉得自从孩子上了学前班后，她迫切需要一份工作，不管钱多钱少，起码能体现自己的价值，不需要依附别人而活。

 *应受访者要求，以上人名皆为化名

编辑丨Ock

校对 | 小马